四川珙縣電廠煤灰污染百戶村民用水 補償金去向不明
在成都打工兩年后，22歲的張華生回到山溝里的家。讓他意外的是，距離屋子不遠處的小溪里滿是黑灰，渾濁不堪。這條溪水正是張華生家日常飲水和用水的重要來源。
張華生一家屬于四川省宜賓市珙縣孝兒鎮(zhèn)鞏舟村四組。他們家處于溪水的下游，溯溪而上，如今沿岸村民的飲水和用水都成了問題。
僅在鞏舟村，據(jù)鞏舟村村主任袁光才估算，約有近百戶人家受到影響。而在溪流上游還有其他村落。
當(dāng)?shù)卮迕癜衙^指向了溪流源頭，那里有一個煤渣灰場。距灰場約3公里的位置是四川華電珙縣電廠。每天，電廠發(fā)電后殘余的煤灰在此處傾瀉堆積。
村民認(rèn)為，污染是煤灰沖進溪流所致。電廠方面則辯稱，技術(shù)手段都已到位。
天上的水，地里的水，不敢用溪里的水
鞏舟村村民曹相聰家的周圍架滿了密密麻麻的線。仔細分辨，可以發(fā)現(xiàn)除了稍細的電線，還有不少水管。這些水管有粗有細，猶如蛛網(wǎng)，從四面八方匯集到一起。
追尋這些水管的來源，有的一頭栽入田間，有的隱沒于房屋背后的山林，有的則沿著墻壁伸展到屋頂。這就是曹相聰家用水的來源。
這位51歲的婦女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，村里沒通自來水，過去家里的水大多直接用抽水機從溪里抽。但現(xiàn)在卻不敢用了。
下到溪流邊上，可以看到溪水的河床及兩岸積了約一指節(jié)厚的黑色沉積物。沉積物與周邊紅色的土壤表現(xiàn)出明顯的不同。張華生告訴記者，但凡雨勢稍大，這里就會變成一條“黑水河”。
“要是在(溪水)里面洗完衣服，衣服都是黑的。”這條溪水最終注入當(dāng)?shù)氐哪蠌V河，曹相聰家也在溪水下游距離南廣河不遠。如今凡有衣服要洗時，曹相聰就用摩托車載著一籮筐的衣服到南廣河邊上漿洗。
為了找水，曹相聰家在地頭打了旱井，還從山間的泉水引水。到了雨天，房頂?shù)男钏匾卜e起一些水，這些水被水管引流成為家中做飯用水的來源。“下雨啦!下雨啦!”曹相聰稱，每逢下雨，丈夫陳地兵都興奮不已，因為這意味又有水可用了？珊稻、山泉來水有限，曹相聰與丈夫兩人洗澡只能用半桶水。
至于飲水，夫婦倆選擇從鎮(zhèn)上搬桶裝水回來，全家三四口人一個星期要喝上一桶水。可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從鎮(zhèn)里買水回來，不少人家仍不得不使用溪里的水。張永聰家住在山溝更深的地方。由于出行不便，她家沒法如曹相聰一樣從鎮(zhèn)上買水，亦或是去河邊洗衣。她告訴記者，除了屋頂?shù)男钏，就只能仍然從溪里打水。打上來的水，必須在家里沉淀幾天后才敢用?/p>
村民告訴記者，水問題大約3年前開始出現(xiàn)。而華電珙縣電廠落成開始發(fā)電正是在2011年。
泥從灰場來
從張華生家溯流而上約兩三公里，即是華電珙縣電廠的灰場，亦是溪水的源頭所在。在現(xiàn)場記者看到，在僅有的一條公路上，運載煤灰的貨車往來頻繁，幾乎每隔10分鐘就有一輛車來傾倒煤灰。
在灰場煤灰堆積成山，有的煤灰堆高達十幾米，不少煤灰堆已經(jīng)發(fā)白，附著有苔蘚，似乎已堆放多年。
灰場位于山溝，外修有大壩。在大壩外不少村民正在一個深池中工作。現(xiàn)場的人解釋，這是沉砂池，目前正在進行清淤工作。記者看到，沉砂池中工人正在向外鏟淤泥，水泵則不斷地將池內(nèi)的泥水抽排到沉砂池外的溪流里，溪水顯得十分渾濁。
從灰場沿溪水向下，第一個村子是李復(fù)村。在李復(fù)村，記者向一位正在田間勞作的老伯詢問飲用水的問題。“好惱火呦!(記者注：四川方言)”老伯如是回答，他引著記者來到溪邊，“你看看，都是渾的，沒法喝啊!”
在李復(fù)村，來自灰場大壩的溪水和另一條溪流交匯在一起。在交匯處可以清楚地看到，一邊渾濁不堪，一邊清澈見底。交匯后溪水變得渾濁，這條溪一路奔流就是鞏舟村所在。
在四川華電珙縣電廠，廠長何田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，華電的灰場修建符合標(biāo)準(zhǔn)，且有大量的防護措施。記者看到，灰場上立有三根巨大的水泥空心柱，水泥柱柱體上布有許多窗口。何田解釋這叫做排洪豎井，灰場的水滲入豎井，進入灰場底部的排水暗渠。此外，圍繞灰場還建有截洪溝，用來截留泉水、雨水，防止水流沖刷灰場。
排水暗渠和截洪溝最終都匯入灰場大壩前兩米深的沉砂池。水流在此處沉降泥沙后流入溪水。
若如此，溪水中的煤灰是如何產(chǎn)生的?何田認(rèn)為，雖然防范措施很完善，但遇上大暴雨，難免會有煤灰被沖刷進入溪流。
華電珙縣電廠總工程師肖宏博回憶，2012年時，當(dāng)?shù)卦B降暴雨，形成泥石流。肖宏博認(rèn)為，如今溪流里的煤灰，應(yīng)該是當(dāng)時灰場被暴雨沖刷而形成。
此外，肖宏博表示，四川即將進入雨季，灰場目前正在進行沉砂池的清淤工作。清淤過程中可能會有一些淤泥被排入溪水。
用水尚無出路
鞏舟村的村主任袁光才告訴記者，溪水沿岸涉及到的鞏舟村村民共約百戶。袁光才說，村民曾多次向鎮(zhèn)政府反映，還撥打過市環(huán)保局電話，但都無果。
在鞏舟村所屬的孝兒鎮(zhèn)政府，鎮(zhèn)長李宗強告訴記者，由于溪水沿岸村民居住分散，修建統(tǒng)一供水設(shè)施比較困難。他說，鎮(zhèn)里去年曾計劃從鄰近的筠連縣引水，因管線太長，估算成本達上百萬元，鎮(zhèn)里因資金缺乏而作罷。
李宗強稱，鎮(zhèn)里還曾提出給每家每戶打井，建小水窖，但這一舉措尚未落實。
據(jù)肖宏博回憶，華電曾與珙縣政府簽有飲水與灌溉工程補償協(xié)議，就飲用水問題向灰場周邊居民提供一次性補償300多萬元。此后電廠又與珙縣政府簽署了另一份關(guān)于飲用水的補償協(xié)議，再次提供了補償資金。肖宏博表示，電廠并不清楚縣里是如何使用資金的。由于電廠并未向記者出示協(xié)議，其詳細內(nèi)容目前并不明確。
記者向珙縣政府和縣環(huán)保局了解詳細情況，但雙方都未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，所以目前尚不了解這筆資金的詳細使用安排。
李宗強稱，縣里確有資金撥款用以解決村民飲用水，“但不是為了解決那個問題。”問及撥付資金的數(shù)額和使用目的，李宗強并未回答。
孝兒鎮(zhèn)黨委書記楊勇稱，村民飲水問題一直在解決，去年以來在李復(fù)村兩個隊修建了集中飲水工程。楊勇表示一些地方不具備施工條件，修建集中供水存在困難，“考慮到鞏舟村的情況，可能還是打井比較現(xiàn)實。”楊勇表示，下一步鎮(zhèn)里會向縣里申請資金。
李宗強稱就飲水問題，鎮(zhèn)里曾與電廠對接，電廠要求鎮(zhèn)里提出解決方案，再商議解決。然而目前尚無合適方案。楊勇稱已向電廠提出整改要求，“一方面出來的水要日常監(jiān)督，另一個針對暴雨的天氣怎么處理。”
就灌溉問題，楊勇表示，經(jīng)過實地考察，從灰場出來的水與另一來源水質(zhì)存在明顯差異，鎮(zhèn)里正在考慮能否通過一些方式，使灰場水源不匯入溝渠。而如果灌溉問題難以解決，則可能需要與村民協(xié)商改種其他作物。
5月初，張華生在微博上發(fā)帖反映家鄉(xiāng)的飲用水問題。不久后他接到村干部的電話要求刪帖，“你們什么時候解決這個問題，我什么時候刪。”張華生這樣回復(fù)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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